前兩周由於不知道為何,忽然覺得左邊耳朵悶悶的,聽力漸弱的感覺。
本以為可能只是進水,觀察一陣子再看看,後來閒聊之餘和在伯恩讀博的朋友聊到,後來她熱心的幫忙問了讀醫的朋友,立馬換來了三次「快去看,不要拖」的回覆,於是我也很乖的立馬約了家醫門診,開啟了我對於瑞士醫療體系的第二次認識。
說是第二次,換句話說也就是不是第一次了。既然都要寫了,請容許我聊聊第一次的奇幻經驗。
第一次的經驗是右耳背部莫名裂開發癢,一開始只有一小小縫,故不以為意,拖了快兩個月,時不時流出組織液,癢感蔓延才去看醫生。當時因為疫情的關係,打電話去預約時,行政人員跟我說必須等兩週,若感到極度不舒服,請去掛急診(當然,按碼表計費)。當時倪剛好約了他的家醫(老家鎮上從小看到大的老醫生),因為看到我可憐的樣子,拍了張照,在他例行檢查完之後,私下讓老醫生幫我看了下症狀,老醫生詢問是否在身體其他處也有類似狀況,回答了沒有,他就說可能是細菌感染,便開了優碘讓我回家消毒,並叮嚀在洗澡後保持耳後乾燥。
乖乖的消毒了一周多,不但沒有變好,感覺上更痛更糟了。有天在整理東西時,發現了媽媽在台灣時買給我的「佳膚」軟膏,據說什麼症狀都能擦,擦了沒三天,基本就修復好了。我後來問倪,既然都快好了,是否就取消預約,因為我覺得醫生應該也只會叫我繼續擦就好,但求知慾強的倪,覺得最好還是去看下醫生,看看專業的怎麼說。
到了醫院,初次問診不免回答家族病史等等問題,醫生看了一看我的耳後,說復原得差不多了,我給他看了我擦的藥,原來是含有類固醇的藥膏,難怪這麼強。做了一下紀錄,醫生請我脫掉衣褲,讓他做個全身檢查。
等等,我不是耳背癢嗎?我不解地看著倪,但倪看起來很正常,於是我就在先生的陪同下脫去了衣褲。奇怪的是,還好當時有先生陪同,否則並沒有護士陪同耶,對我來說挺特別的,當時我只能告訴自己:「相信專業,相信專業」。
脫剩下內衣褲,醫生開始從額頭開始觸診,檢查皮膚表面、神經傳導是否正常以及按壓腹部幾個位置詢問是否會痛。在一連串的外觀檢查之後,他說:
「葉小姐,一切正常,您身體其他部位沒有跟耳朵一樣的狀況,看來應該是過敏反應,您藥膏還有一點吧?您繼續擦應該就可以了。」
耶?我怎麼忽然覺得我自己也許也有當醫生的潛能啊?一天前我也覺得繼續擦就好了,只是我們好奇病因,於是我繼續問了原因,得到了神奇的回覆:
「如果用碘消毒沒有改善,那應該就是過敏。可能是您的洗髮精造成的過敏。」醫生說
「可是醫生,我有兩隻耳朵耶….一來是我這兩年都用一樣的洗髮精沒換,二來是如果是過敏,為什麼只有一支耳朵裂開呢?」我不解地問。
「下次如果我們的皮膚科專家在的時候,我們可以問問他。您目前就您藥膏繼續擦吧,還是您希望我再開一條類似成分的藥膏給您?」醫生穩健的回答。
本想說至少應該拿個藥再走,但想想如果我的藥還有,那再拿一條不也是浪費嗎?而且在瑞士拿藥是要另外付藥費的。
於是我感覺就像是來去診所走一遭的會見了我的家庭醫生,回家繼續擦藥,結束了第一回合的認識。等了半小時,經歷不到20分鐘的會診,最後帳單99瑞郎,約3000台幣。
——
這次是左耳聽力明顯感受到變弱,同樣需要經過家醫,這次很快就掛到號了。會診當天,簡單說明了一下這兩週的感覺,醫師看了看跟我說:外耳看起來正常,讓我們試試音叉:「(放在我額頭正中央) 葉小姐,請問您聽到的聲音是在左邊還是在右邊?」
「呃…在中間?」我納悶地回答。
「非常好。」醫生回覆,接著將音叉放在我左耳距離約兩三公分處,又問「那現在呢?聽到左邊還是右邊?」
「醫生,我聽不太到,但是我感受的到左邊震動。」我繼續納悶地回答。
「主要是您能分辨聲音的來源即可,看起來您外耳沒有問題,可能是中耳或內耳的問題。」醫生說「這樣的話我們需要做聽力測試來測試您接收到聲音的頻率。」
之後安排我去一個小房間,由護理人員幫我做測試,約15分鐘後,讓我再回到等待室等待。再過了10分鐘左右,醫生拿著電話請我回到診療室,並且有點緊張的說:「葉小姐,您的左耳聽力明顯偏弱,有可能是急性感覺神經性耳聾,若是感染,需要立即使用抗生素治療。我幫您轉診去另一間耳科,讓他們評估用藥。」說著說著,他便google了起來,並且打電話去幫我約診…
「嗨你好,你最近怎樣?聽著,我這裡有個女病患,94年的,她左耳聽力低Hz的偏離,聽力不好,你那有沒有辦法安排會診?」醫生操弄著瑞士德語幫我約診,看著他小小緊張、皺著眉頭的樣子,我不禁陷入思考……為什麼我不能一開始直接去找耳科就好?喔對,保險制度問題,因為我選擇的是家醫模式,保費相對便宜,但所有症狀都需要經過家醫。
「明天早上7:45,葉小姐,您可以嗎?」醫生忽然抬頭,幫電話的另一端問我。
「可以」我回答,雖然我很驚訝這個時間。
「太好了,那就明天早上……..」醫生繼續幫我掛號,提供我名字的拼音和其他基本資料。
掛上電話,他在那診所官網上找到地址,拿了一張便條紙抄給我,還開玩笑的問:「葉小姐,您要不要自己抄?您會不會看不懂我寫的字?」
「其實我只要知道診所名稱就可以了,明天我可以自己導航。」我開始懷疑抄地址是不是在灌水問診時數的,不過看他好心連郵遞區號城市名都寫了,我也懶得在計較,算是他比較好心,希望確保我到對的地方吧!
回到家,我跟倪說,總覺得我花了將近一小時時間去診所,找了一個高級助理幫我約了專業醫生的感覺。如果自付額是2500瑞郎,那麼這個時間省起來,我自己約專科說不定還比較省。然而如果小病還好,若是直接找專科,沒經過家醫,這樣若是不幸產生超過2500瑞郎的費用,保險將不給付,一切必須跟著規則走。
次日一早,天氣超冷還下雨,為了早上7:45的會診,一刻也不能賴床的在鬧鐘響後跳起,急急忙忙地去到診所,走進診所時7:43分,我還暗自開心最近時間管理有越來越好一點點。櫃台人員看起來精神抖擻,大概是都這麼早開始工作吧!
在候診室等候了幾分鐘,櫃台人員請我進去會診間,這個專科醫生看上去很帥,穿著整齊,根本是醫界的Eye candy,只是可惜eye candy對耳朵沒用。簡單問了幾個問題,聽上去就好像在工廠工作時驗廠官會問的那種二分法SOP問題,接著讓我坐上一個復古的病人椅,他讓我退去口罩,先是用一根金屬片按壓我的舌頭,看看喉嚨,接著又是一個金屬製的工具撐開我的鼻孔。
有別於過去20幾年來,我在台灣的家庭醫生一般使用一次性的木片或塑膠工具,這金屬工具一方面讓我覺得冰冰冷冷的,另一方面是心裡毛毛的,這個消毒有沒有做到位呀?畢竟我進來的時候,沒有消毒也沒有量體溫,櫃台只問我有沒有發燒,自認沒有新冠病毒症狀就可以去候診室,感覺上瑞士人心還是比較大,但只能告訴自己這種器材是為了「環保、環保,永續使用、永續使用」。
簡單看過耳鼻喉之後,醫生拿著昨天的聽力測試報告說:
「葉小姐,我知道您昨天有做過聽力測試,但是我們這是更精確的儀器,所以讓我們再測一次比較準。我請同事幫您測外耳、內耳以及耳壓的數據,然後再來比對。」
看著眼前的帥醫生,感覺上他說什麼都比昨天那個醫生專業,真不愧是人長得好看、順眼就加分。跟著護理人員進了一間安靜的房間,測了半個多小時三種不同測試,就被請出去候診室等了。
再度進入問診室,醫生平淡地告訴我:「葉小姐,我們可以看到,您左耳的聽力明顯比右耳差,但是別擔心,您這還在正常範圍之內,您先回家休息,我這邊不建議使用抗生素。」
歪腰~我起了個大早,在這耗了這麼久,現在讓我回家休息,怎感覺比昨天那醫生還坑啊?!人家說相由心生,Eye candy瞬間轉變成像一堆稻草一樣的在我面前,說好的「醫者父母心」呢?
「您的意思是說,讓我回家休息,然後我們什麼動作都不做嗎?」我百分百不解,我這兩天到底在外面受凍什麼,不過還是耐心地問。
「葉小姐,我也可以開抗生素給您,只是我不認為以您目前的狀況來說,服用抗生素能有多大的幫助,反而可能會有副作用。」醫生口氣有點不悅。
「嗯,是這樣子的,我的工作十分仰賴聽力,這兩週我都只用一邊耳朵在聽,一方面是很吃力,另一方面是有時候嚴重起來我甚至會頭暈。」我又補充。
「葉小姐,請您不要誤會,我知道您的狀況,確實跟同年齡的人相比,您左耳的的聽力差很多,但是還是不建議使用抗生素。當然,您要的話我還是可以開給您。」醫生試圖安撫我,幫我找答案。
「請問,您的意思是,回家休息會恢復嗎?還是只是很不幸的我在這個年紀就開始進入聽力衰退?」我有點糾結的問。
「依照比例來說,百分之30的病患會在一段時間之後自然恢復到原本的聽力,有些就是會習慣,或者衰退。」醫生平淡的說,但我心裡想,30%聽上去好像沒有很多耶!意思是百分之70的人不會恢復呀?!
「我的建議是,您先回去休息,或者過兩個禮拜再來,然後我們再測試一遍,到時候再來做對比,您可以理解嗎?」醫生開始有點強勢+不耐煩,可能後面還有排其他病患吧。
眼看好像也沒其他選擇了,既然醫生不建議吃抗生素,那不然就回家觀察看看吧!此時眼前的eye candy 真比不上昨天禿頭的沃州大叔,至少昨天他還有替我擔心一下下,這個專家看上去只想讓我趕快回家。還來接著去上課,還是覺得滿腔的氣,非但沒有被治療,還花了一堆時間和等著未知的帳單。
不過還好,牡羊座氣一下就過去了,這種鳥事一般來說不會氣太久,反倒很快會被我消化成一則笑話。同一天晚上,倪的外婆邀請公婆和我們一起去餐廳吃飯。聊到近況,倪用中文示意讓我跟他們說說這麼扯的鳥事。
「所以後來,醫生就讓我回家休息觀察,不建議採取任何療程。」一邊吃飯,我一邊我笑笑地敘述整件事。
「什麼?那怎麼辦?你要不要試試針灸?」婆婆睜大眼的回覆我。
哇,這個回答真令我意外,一方面是不太相信瑞士醫療體系,壓根沒想到還有中醫的選擇。
「我的家醫也有學過中醫,所以有時候他會中西醫學並用,尋找替代方案。」婆婆娓娓道來。「不過很可惜,他已經有些年歲,所以不接受新的病患了。你媽媽怎麼說?她覺得你應該去看中醫嗎?」婆婆有些著急,臉上看得出擔心的樣子。
「我還沒跟我媽說,不想讓她擔心。」我回答。
「也是。」婆婆感同身受的說。「不過,如果我是你,我真的會去針灸看看,因為很多中醫診所保險也會給付的。」
繼上週以來健身房教練覺得亞洲人懂享受,第二次感到驚訝。中西方互相帶著一層面紗,人們互相看到對方的好,就好像所有料理加了醬油加了薑就變成亞洲菜,在瑞士就是異國料理一樣好吃。
回家和媽媽視訊告訴她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,外加婆婆的反應,媽媽笑著摀著嘴,納悶瑞士醫療系統的遲鈍。那個傻白甜的樣子,正好說明了我為什麼這麼天真無懼,那麼正向又樂觀了。
還是那句老話,
找自己,我也還在路上,
一方面覺得這件事讓我認知到,一直以來的習慣與方便並非天生,而是一群平時沒有關注的人們默默的努力;
另一方面也驚奇東西雙方互相羨慕與欣賞,好像國外的月亮比較圓一樣。
到頭來,都是自己的選擇,
選擇珍惜我們所擁有的是一種選擇,選擇創新與嘗試也是一種選擇,
至少比我去看醫生就像看面相一樣,令人放心就可以了
畢竟,每一個結果都是最好的安排
有好有壞,而我們能做的是樂觀的善待自己
至少我是這麼相信著。
最後附上濕濕冷冷的秋天圖,我們下周再聊!
後記:
是說,如果是你們,過兩週會再回去看醫生嗎?我總覺得我已經能預測到那天,一樣花費一小時,然後跟我說:您的聽力並沒有變更差,雖然沒有比較好,但還是在正常範圍………………。
還是再觀察幾天,去針灸加按摩好了?
我和倪第一次抱怨醫生的時候,他笑著說:「重點是你還好嗎?我的意思是,中文已經夠難學了,我才剛學會一點,該不會要我重新學唇語還是手語吧?」
聽了又好氣又好笑,我立馬反擊:「那只好保祐你不會遺傳任何眼疾,否則我聽不見,你看不到,到時候我們真的只剩下心靈溝通了。」年輕的我們,互嗆互嘴當有趣,未來不知道會吵多兇啊。